臨近傍晚，太陽象一個沈思者，用一只手撐著腦袋。想著想著它有些瞌睡了，腦袋緩緩地低下去。

氣溫隨之下降，秋風吹來，夾帶著些許落葉，讓人感到一絲寒意。

縣立中學門口，不時有返校的學生進入，三三兩兩結伴而行，也不知在談些什麽，時不時響起笑聲。還有五六個女生站在校門口嬉笑打鬧，不時向道路上眺望，象是在等什麽人。旁邊還集聚著一些男生，朝女生們吹著口哨，宛如似在鳳求凰。

黃包車在校門口停下，趙英娣幫葉知秋整了整衣服，說：“要不你先回去吧！這麽多同學，我怕她們笑話。”

葉知秋心中一陣酸楚，偌大個上海，自己該去哪裏呢？

他不想影響她的情緒，勉強笑了笑說：“英英，這有什麽大不了的，既然到了這裏，就讓我送你進去吧。”

“那好吧，可你不許亂講話。”

“遵命，老婆大人！”葉知秋提起行李，先行下車付錢。

那些女生見狀，紛紛圍上來，象看珍惜動物似的打量著葉知秋。一人說：“英英，這人是誰？跟我們陸老師有得一拼啊！”

一群人哈哈大笑。

趙英娣滿臉通紅，忙解釋說：“你們別瞎說，他是我表哥。”

“他是你表哥呀！我還以為是個洋人呢。你們看他那金黃的頭發，好飄逸啊！看得我小心兒撲通撲通的跳呢。”

“何止是他的頭發呀，你們看他的嘴唇，微微往上翹著，好性感啊！要是能親一下，我做夢都會流口水。”

“那你跟他親一個，好讓你夢中細細品味。”

女生們起哄著，把那個女生推到葉知秋跟前。

葉知秋下意識地舔了下嘴唇，暗想，簡直是胡說八道，我的嘴唇什麽時候翹了？就算要翹也輪不到它。你們這幫人也太大膽了，居然調侃我，哪不是羊入虎口嗎？

他對那女生說：“你真的想跟我親嘴嗎？”

這話象冷水潑入熱油鍋，剎那間沸騰了。

有人說：“英英，你表哥說話好直接哦！太有個性了。”

有人說：“親一個就親一個，我們誰怕誰啊！”

其餘的女生們喊著‘親一個親一個’。

那些男生也湧過來，跟著高喊。

打頭那女生臉已是通紅，她想退下陣來，可後面的女生們一個勁的慫恿、鼓勁。

她鼓起勇氣，閉上眼睛說：“親吧。”

葉知秋一把抓住她的手，微笑著說：“小妹妹，大庭廣眾之下親嘴沒意思，我們找個僻靜一點的地方，好好交流交流。”

那女生慌了神了，忙要掙脫開來，卻被葉知秋緊緊抓住，急得她向趙英娣求救。

趙英娣白了葉知秋一眼說：“你們去呀！哪兒僻靜那兒去。”

葉知秋見她象是有點生氣了，忙松開手說：“英英，開個玩笑嘛，你別當真。”

這時，一個年輕男子向他們走來，學生們不再胡鬧，讓出條路來，齊聲喊：“陸老師好！”

那人笑著點點頭，走到趙英娣跟前說：“趙英娣同學，你上周的課堂筆記我看了下，做得很好。有幾處稍有些不全面，我幫你補上了。”

說著說他把一本筆記本遞給她。

趙英娣紅著臉低聲說：“謝謝陸老師。”

葉知秋只見這人年齡比自己大不了多少，身材挺拔，濃眉大眼，臉龐輪廓線條分明，看來這人就是陸朝暉了。

他娘的，標準的一副挖墻腳的身板，比起陳家傑，少了幾份俊俏，多了幾份陽剛。也邪門了，怎麽挖墻腳的個個這麽出色。看來自己的墻太過美觀了，把這群色狼引來了。既然對方已吹響了沖鋒號，自己豈能退卻，一定要打好這場墻腳保衛戰。

他大大方方的把手伸過去，說：“你就是陸朝暉陸老師吧，我是英英的表哥。英英在我面前經常提起你，說你在學習上如何關照她。我早就想過來謝謝你，可是一直脫不開身。今日既然相逢，我想請你吃頓飯聊表心意。”

陸朝暉楞了下，暗想，這人長得倒是一表人才，可染了頭金發，看上去流裏流氣的。說話似乎也有點荒唐，你是她表哥，又不是她父母，要你這麽操心幹嘛。

他為人正派，不想跟這種人打交道，象征性地跟葉知秋握了下手，說：“實在不好意思，我晚上還要上課，這頓飯就免了吧。再說了，作為一名老師，關照學生的學習，那是天經地義，用不著這樣客氣。再見。”

說完，他轉而對周圍的學生說：“同學們，趁現在還有點時間，我們去教室把作業整理一下。”

趙英娣跟葉知秋擺擺手，跟隨在陸朝暉後面走去。

葉知秋心底泛起一陣酸意，緊追幾步，一把摟住趙英娣的肩說：“陸老師請留步。既然你事務繁忙，那這頓飯暫且留下。我跟表妹青梅竹馬，早已兩情相悅。等我們成婚之日，屆時請你喝喜酒，望你不要推卻。”

趙英娣見他在這麽多人面前說這話，有些下不來臺了。她掙脫開來，冷著臉說：“你胡說什麽呢！”

陸朝暉猛然轉過身來，死死盯著葉知秋，過了片刻才說：“閣下是不是自作多情了？英英對你毫無情意，你卻說這種糊塗話，這會讓她尷尬的。英英，我們走了。”

他拉住趙英娣的手，撇了葉知秋一眼。往校內走去。

葉知秋妒火中燒，沖下去一把推開陸朝暉，指著他的鼻子罵：“你什麽東西，英英是你叫的嗎？”

陸朝暉一個踉蹌，差點摔倒在地。

他可不是好捏的軟柿子，在北京師範大學時，曾練習西洋拳術，學校裏鮮有對手。面對葉知秋的挑釁，他站穩身形，沈著臉說：“我敬你是英英的表哥，不與你一般計較。實話告訴你，我對英英傾心已久，英英對我也很有好感。如果你橫插一腿，休怪我對你不客氣。”

趙英娣聽到陸朝暉的表白，臉火燙火燙。她早已感到陸朝暉對自己有意思，不過只要不挑明，也就裝糊塗。現在把話說白了，令她尷尬無比。

陸朝暉確實是個好男人，他為人踏實，作風正派，如果嫁給他，無疑是幸福的。可她已把心全部放在葉知秋身上了，不可能跟他在一起。

見葉知秋的臉扭曲成一團，她暗叫不好。萬一兩人打起來，引來了警察，那就糟糕了。她連忙推著葉知秋往外走，說：“你回去，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。”

葉知秋誤以為她答應了陸朝暉，兩眼都快噴出火來。他怒吼著：“你想拋開我是不是，門都沒有！”

一下擺脫開，沖著陸朝暉就是一拳。

陸朝暉早已擺開格鬥架勢，看準來勢，一個格擋，緊接著一個直拳，朝葉知秋臉部打去。

葉知秋已經氣昏了頭，沒料到對方如此快的反擊，倉促間來不及反應，被重重打了拳。頓時眼前發黑，鼻血噴了出來。他晃了晃腦袋，大吼一聲朝陸朝暉撲去，兩人扭打在一起。

他們都在火頭上，只知道要把對方打倒，象街頭混混打架一般，全無套路。一會兒雙雙倒在地上撕打，連薅頭發、抓臉這些平時沒用過的招式也使出來了。

趙英娣急得大喊：“你們不要打了！不要打了！”

學生們也大聲喊叫起來，也不知道是害怕，還是感到刺激。

好幾個膽大的男生，見老師吃虧，趕上去幫忙打葉知秋。

學校的門衛連忙通知保衛處，說是陸老師跟一個混混打起來了。保衛處趕緊報警，並出來拉架。

兩人總算被拉開了，葉知秋滿臉是血，頭發被薅成雞窩，一身嶄新的衣服七零八落。陸朝暉更慘，若不是學生們的幫助，只怕躺地上起不來了。

趙英娣不知該說什麽好，見老師被葉知秋打成這樣，沖著他大吼：“我怎麽跟你說的，叫你不要亂講話，現在弄成這樣，你叫我還讀不讀書啊！你就是個流氓。”

幾個保安說：“不要跟他廢話，敢到學校來鬧事，吃了熊心豹子膽了！把他綁起來，送警察局去。”

他們拿出繩子，打算將葉知秋捆起來。

葉知秋見趙英娣為了陸朝暉罵自己，氣得快要吐血了。他大吼著：“我是流氓，你今天才知道啊？”

飛起一腳，把正面那保安踢出三米開外。

其餘的保安大怒，喊著：“他媽的還敢動手，先打他一頓再說。”

幾人提起木棍，朝葉知秋撲來。

此時葉知秋完全控制不住自己，狂笑著說：“你們這幫不知死活的家夥，讓你們見識見識老子的厲害。”

他迎上去，跟保安打到一起。這些保安哪是他的對手，一根煙功夫，都躺在地上哼哼了。

那些幫陸朝暉打架的學生，見他這般氣勢，嚇得往校門內逃竄。

陸朝暉驚呆了，他原先顧慮葉知秋是英英的表哥，剛開始時留了三分力。這家夥上來就是胡打一氣，導致自己沒法使用格鬥拳法，才吃了大虧。現在看來，如果雙方都拉開架子打，自己只怕堅持不了一分鐘。

這時，一隊警察趕來了，沖著葉知秋喊：“你是什麽人？敢在這裏鬧事，跟我們到警察局走一趟。”

葉知秋已經昏了頭了，也不管他們是什麽人，又要撲過去。

趙英娣急得哭了出來，死死的推住他說：“葉知秋，他們是警察，你快跑！”

葉知秋這才回過神來，狠狠地瞪她一眼，往外跑出去。

那些警察本以為是小混混在鬧事，也沒有攜帶槍支，沒想到是葉知秋。他娘的，這家夥膽子太大了，既然敢到這裏來。

他們又驚又喜，狂喊著：“他是葉知秋，快抓住他。”

頓時警哨聲四起，一邊尋求支援，一邊朝著葉知秋逃跑的方向追去。

葉知秋一路狂奔著，路邊的攤販也不知道被他踏翻了多少。這時，他的腦子裏只有一個跑字，至於要跑到哪裏，根本沒有去想。

也不知跑了多久，也不知跑到什麽地方，葉知秋直到全身沒有一點力氣，才停下腳步，躺在地上喘粗氣。

黑夜早已降臨，天上繁星點點，葉知秋的心煩亂無比。平時不管英英惱他罵他打他，他都不會對她生一丁點的氣。可她居然為了別的男人罵自己，這讓他萬萬不能接受。

他也知道自己不再是趙金財雜貨鋪的那個單純的夥計了，但不是流氓，不是！自己坑蒙拐騙的對象，是那些居心不良之人。自己所殺的那些人，也是罪有應得的。我怎麽是流氓呢？

葉知秋往地上狠狠地砸了一拳，這小妮子太絕情了，為了投入別人的懷抱，竟然這樣侮辱自己。

他越想越氣，連續泥往地上打，泥地漸漸凹進去，形成一個深坑，象是張著嘴在嘲笑他。

葉知秋火大了，幹脆用腳使勁地跺，又逐漸把這坑踏為平地。

他的心仿佛長滿雜草，亂糟糟的一團，急需找點什麽宣洩。

突然，一陣聲音順著微風飄到他的耳中，象似木魚聲，又象是念經誦佛，隱隱約約，聽不真切。但不管是什麽聲音，它就像一股甘霖，灌入一個在沙漠中因缺水而瀕死之人的嘴裏，葉知秋立馬清醒過來，循聲而去，試圖在那裏讓心靈得到平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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